邓海建:风吹草低见黑矿,牛羊家归何方?
青海相关部门2013年的一纸政令,将省级自然保护区缩小约5%,原本禁止开发的两大矿区划出了保护区。木里矿区长期排污,不同颜色的水侵入河网,多年的露天煤矿开采在这片高山草甸留下巨大的煤坑和渣石堆,污染危及多条河流水源涵养地,以及下游的黄河与青海湖,地表下成千上万年才形成的高寒冻土层遭遇毁灭性破坏。(8月7日《东方早报》)
草是黑的,路是黑的,牛羊的身上也是黑的。风吹草低,尘土漫天。这是一个“剥削越多越开心”的时代,尽管价值错位下的政绩观如过街老鼠,但打来打去又像百足之虫。用歌里的话说,发展的欲念,“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于是,高原牧场下,蕴藏的35亿吨优质煤矿,时刻撩拨着当地开发的欲望。“十数年来,因为煤炭的发掘和开采,成千至万的煤炭工人和外来客商蜂拥而至,一个默默无名的高原小镇变为青海举足轻重的煤炭基地。”
这些年,普及最频的一个常识,是“发展与保护,不是鱼与熊掌的关系”。但如果从辩证法的角度说,这个道理显然也没法用在每个地方。换言之,这世界必有一些地方,只能保护,不能开发。或者说,起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打破“师法自然”的生态平衡。
2010年12月21日国务院印发《全国主体功能区规划》,将以天峻、刚察在内的青海近1.9万平方公里土地列入祁连山冰川与水源涵养生态功能区,是25个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之一。2014年3月发布的《青海省主体功能区规划》在评价这一区域的生态功能时说,这是中国保留最完整的寒温带山地垂直森林——草原生态系统,是多条河流的发源地,对维系青海东部、甘肃河西走廊和内蒙古自治区西部绿洲具有重要作用。这份省级规划还说,祁连山及周边环青海湖地区水资源占全省近1/4。然而,青海省海西州天峻县木里镇,这个“处于25个国家级重点生态功能区之一的祁连山冰川与水源涵养生态功能区内”的小镇——羊吃草病死,煤矿爆破像地震,河网被五颜六色的水侵蚀……甚至木里镇政府编制的《木里镇乡镇规划2010-2030年》也直言不讳地说,由于煤炭开发企业长期爆破作业,镇行政管理房屋 “多处裂缝,地势整体下陷,无法正常使用”。
国家级生态功能区让位于采矿,其间的利益与政策纠结,不亚于一部《甄嬛传》。值得反思的很多,譬如青海祁连山自然保护区面积于2013年8月29日被青海省政府调整,并获得环保部复函同意,自然保护区面积由88.44万公顷缩小为79.44万公顷,缩小约5%。据说此举是“为了矿产资源开发和勘探以及改善民生条件”。也正是这个5%,木里煤田的“禁区”成为合法开采“热土”。地方环保厅工作人员说了这么一句话,“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矛盾很大。想想仅青海三江源保护区(国家级)就占了青海省面积的一半,青海要牺牲多大的发展机会啊。”这话,用以解释木里之“黑”,胜过貌似理直气壮的千言万语。
当然,一味指责与批评,不仅隔靴搔痒,而且太过道貌盎然。珠三角或长三角要发展,塞北高原也不能原地踏步。这里有两层意思:一者,高原牧场之殇,与苏北柴米河里那一瓶伴随农妇下跪的“黑水”,有什么两样呢?环保说起来是个断子绝孙的议题,但,南疆北国,过度攫取与肆意污染其实并无二样。草原,抑或江湖河海,坚守与失守,不会有“禁区”,也从无“特区”。二者,不得不承认,保护与开发有时是对立的矛盾。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调和,如果漠视资源生态地区的发展需求,一味从理念上奢谈保护,逐利冲动迟早能在制度上找到缺口。当真保护,要么出钱狠狠补助,要么二元化政绩考核,此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只是,在如今“风吹草低见黑矿”的高原牧场,历史上的那些成群牛羊、与祖辈生死相依的那些牛羊——家归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