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有个“被制造的杀人犯”？
●31年前，美国威斯康星州马尼托沃克县23岁的白人青年史蒂文·埃弗里(Steven Avery)被冤入狱18年。
●凭借DNA技术被证明无罪出狱后，他向当局提出了36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4亿元)的巨额赔偿要求。然而，2005年，他再因DNA技术被判定为一起强奸杀人案的嫌疑人，被判终身监禁。
● 去年年底，讲述他故事的纪录片《制造杀人犯》在美国网络视频平台“Netflix”上迅速蹿红，近30万民众为他呐喊请愿。
DNA技术带来两次命运转折
第一次洗清冤屈走出牢狱时，在狱中耗费了18年最美好青春的史蒂文看起来满面春风，似乎丝毫没有苦难留下的痕迹。1985年，年仅23岁的他因强奸和谋杀未遂被判监禁32年，但他从来没有停止喊冤。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当时，急于破案的警方曾两次与真相擦肩而过。2003年，威斯康星大学法学院一群关注该案的人士，通过案发现场的DNA样本，证明犯罪者并非史蒂文，而是因其他案件已被判入狱60年的格雷戈里·艾伦(Gregory Allen)。
此事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小有名气的史蒂文也成了抗击司法不公的明星，威斯康星州还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项旨在防止类似冤狱的法案。
然而，两年后的10月，同样是凭借DNA技术发现关键证物的25岁女摄影师特蕾莎·哈尔巴赫(Teresa Halbach)离奇失踪案，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史蒂文。
据美国“商业内参”网站报道，哈尔巴赫的遗骸很快在史蒂文的焚烧坑中被找到，警方在其车库中发现了哈尔巴赫的车和一颗带有她DNA的子弹，车座上有史蒂文的血迹，被害者的车钥匙也出现在史蒂文的家中。史蒂文是哈尔巴赫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他的侄子布兰登·戴西(Brendan Dassey)承认协助他谋杀了死者。
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眷顾，史蒂文的罪名被坐实了，看似确凿的人证物证让曾经的支持者不再相信他，就连当初帮他讨回清白的人都成了众矢之的——人们的逻辑是，如果不是他们让史蒂文获释，年轻的女孩本不会死于非命。
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纽约时报》对史蒂文神奇命运转折的报道，引起了42岁的莫伊拉·德莫斯(Moira Demos)和她45岁的同性伴侣劳拉·里奇阿尔蒂(Laura Ricciardi)的注意。两位刚从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系毕业的女导演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值得讲述的故事。
“这个令人心寒的故事”疑点重重
2005年12月，德莫斯和里奇阿尔蒂赶到威斯康星州旁听了一次庭审，并当即决定为此案拍一部纪录片。次年1月，两人在当地租了一套公寓，专心调查和拍片，闲暇时靠打零工维持生计，一拍就是10年。
3年后，她们将700多个小时的素材剪成了3集纪录片《制造杀人犯》，却被多家网络电视台拒之门外。在当时的业内人士看来，美国观众对这样的题材并不感兴趣。两个执著的女人只好“蹲守”在马尼托瓦克继续拍摄。
2015年，犯罪纪录片《纽约灾星》的热播让美国网络剧平台“Netflix”意识到，《制造杀人犯》背后存在巨大的商机。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没错。《制造杀人犯》收获了众多好评，在影评网站“IMDb”上的评分高达9.2，主人公离奇的命运扣人心弦。
很快，热心的“业余侦探”们开始在美国“Reddit”网站论坛上热烈讨论案件细节。美国“VOX”网站称，他们从“这个令人心寒的故事”中找到了重重疑点。
据英国《独立报》报道，作为关键证物的车钥匙，是在警方搜查多日无果后，“突然”出现在史蒂文家地板上的明显位置，上面只有史蒂文的汗液，没有受害者的DNA。带有受害者DNA的子弹，则是在案发4个月后才被发现的，发现它的人正是当年对史蒂文被冤负有重要责任的警察詹姆斯·伦克(James Lenk)。车库里有漂白剂的痕迹，但垃圾堆和地板缝隙里没有丝毫血迹。
令人震惊的是，1985年那桩案件中史蒂文的血样试管被扎了一个小孔，试管盛放盒的封条也断开了。唯一的人证戴西，当时只是智商不足70的16岁男孩，读写能力只有四年级水平，他在审问过程中有被经验丰富的警员牵着鼻子走的嫌疑。两位女导演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今日秀》节目中透露，一位陪审员认为史蒂文是无辜的，是遭到了陷害。
哈尔巴赫案的发生，让此前3600万美元的索赔起诉不了了之，史蒂文拿到4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63万元)的赔偿便与当局匆匆和解，用这笔钱请了辩护律师迪恩·斯特朗(Dean Strang)和杰里·巴汀(Jerry Buting)。
谜团并没被解开，但在对案件内幕的猜测中，《制造杀人犯》强大的粉丝团发挥了巨大作用。有人在请愿平台“Change.org”上向白宫请愿，要求美国总统奥巴马特赦史蒂文，这一情愿争取到近30万人签名。
“商业内参”网站称，白宫的回应是：奥巴马无权特赦由州立法庭判刑的罪犯。而威斯康星州州长斯科特·沃克(Scott Walker)曾发誓，不会在任期内赦免任何罪行。面对群众不断发起的抗议活动，当地警方表示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不是纪录片，这是片面的宣传”
《制造杀人犯》在全美范围内热播后，愤怒的电话、电子邮件和社交媒体留言，几乎淹没了马尼托瓦克县的治安部门。
当各路媒体记者争相涌向这座小城时，10年前好奇健谈的当地人已不再惊讶，而是感到不悦。据“商业内参”网站报道，行政长官拒绝接受采访，普通人也拒绝谈及那部纪录片，有人一看见手拿采访本的记者就躲得远远的。
“10年前我们就经历过这种阵仗。我们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审判已经结束了，并得到了当地大多数人的支持。”当地游客委员会主席杰森·林(Jason Ring)告诉《纽约时报》，“我们必须再经历一次这种谴责，这是不公平的。”
美国《纽约客》杂志撰文称，纪录片讲述的史蒂文2005年被卷入的这起案件，的确暴露了警方在办案程序上的很多问题。但史蒂文案件的公诉人、马尼托瓦克县前检察长肯·克拉茨(Ken Kratz)认为，《制造杀人犯》刻意忽略和掩盖了许多重要的证据。“这不是纪录片，这是片面的宣传。”他在电话采访中告诉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我相信有80%～90%的证据没有在纪录片中出现。”
据美国“The Daily Wire”网站报道，埃弗里家族在马尼托瓦克并不受欢迎，他们不务正业、与社区格格不入。年轻时的史蒂文经常犯错，比如受人怂恿虐杀自己的猫、为了好玩抢劫酒吧，还曾在公路上用枪指着自己的表妹与其“讲道理”。对此，他轻描淡写地向英国《独立报》解释道：“当时我年轻又愚蠢，成天跟一帮坏小子混在一起。”
《纽约每日邮报》称，2003年前在监狱服刑时，史蒂文曾计划出狱后建一间酷刑室，用于强奸、折磨和杀害年轻女性，还为此画了一张草图。另一名囚犯告诉他，燃烧被害人的尸体可以破坏DNA。在纪录片中坚称史蒂文无辜的其前女友乔迪(Jodi Stachowski)也在最近突然改了口，说他是个“怪物”，曾殴打她并威胁她的家人，因此一定是他杀了哈尔巴赫。美国《赫芬顿邮报》称，有证据表明史蒂文虐待他的前妻罗莉(Lori)，后者曾去家暴中心寻求庇护。
警方在史蒂文家中找到了手铐和脚镣，但他坚称这是为了与女友“玩情趣”。除了他的血迹出现在哈尔巴赫车里的6处地方，引擎盖下的发动机上也发现了他的汗液。
在“The Daily Wire”网站看来，为了给一目了然的谋杀案进行炒作，两位导演用种种不确定性和悬念吸引观众接受她们精心准备的叙事方式，影片巧妙地操纵观众，把此前被冤枉的强奸案和此案联系起来。美国八卦小报《国家询问报》则称，有确凿证据表明史蒂文就是凶手，因为戴西的母亲芭芭拉(Barbara Janda)告诉警察，儿子曾帮助史蒂文用漂白剂清洗车库。
“真相必使我自由”
54岁的史蒂文和27岁的戴西没有亲眼看到那部为史蒂文“平反”的纪录片，也无缘听到人们的抱怨，但他们对民众的支持和愤怒心知肚明。美国《好莱坞报道》杂志称，史蒂文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证明自己的清白。
据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该公司新闻调查记者科林·亨利(Colleen Henry)邀请史蒂文谈谈《制造杀人犯》对他的影响，后者写了一封信，坚称自己是无辜的。“真正的杀手仍然逍遥法外，他现在在跟踪谁？”他写道，“我是无辜的，这就是真相。真相必使我自由！”
全球最大的黑客组织“匿名者”声称，已经找到了警方构陷史蒂文的证据。全美著名的冤案律师凯斯林·泽尔纳(Kathleen Zellner)成了他的新律师。
“时至今日，我情愿相信史蒂文有罪。”史蒂文曾经的律师斯特朗在《制造杀人犯》结尾说道，“如果他真是清白的，想到他在铁窗内度过的日子，我简直感到恐惧。”
史蒂文的母亲德洛莉丝(Dolores Avery)说，她太累了，不愿再接受采访。她在纪录片里出现了很多次，希望人们看到“政府对我家人做的事”。但如今，应对来自世界各地的采访请求令她心力交瘁。“我太老了。”她说，“采访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