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抗战和遗愿
父亲临终时有遗言,要穿警服走。于是他走的那天晚上,他的同志拿来一套崭新的九九式警服,为他穿戴整齐。因他被类风湿病折磨20年,此时的体重仅余半数,衣服未必合体,但他是幸福地穿着警服走的。
给他往墓碑上嵌遗像时,打开他自己珍藏的几幅照片,也都是穿警服的,有五零款的米黄色、七一款的上白下蓝色、八三款的橄榄绿色……最终选的是穿八九款藏青色的那张。
父亲是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代警察。他离开这个世界前,与他警察生涯有关的心事还有一桩,他喃喃地说:我应该多审讯一遍。
那一年,我爷爷被日本人抓了华工,死里逃生从东北逃回关里,他没有安生过日子,而是参加了张自忠的队伍,与日本人往死里磕。长城抗敌失败后,他回家来把两个尚且年幼的伯伯送去当了八路。从此,日本人扫荡、突袭总是奔着薛四(爷爷排行老四)一家老小,必欲斩草除根。无奈,地下党组织想出一招险棋,把我一家人交给了赵各庄炮楼的伪军大队长,说他项上人头与薛家同在。一家人就在日伪的炮楼下安了家。一日,爷爷带着父亲回村上取粮食、白菜,黎明时分遇到两三个早起的村民。正烧着灶堂准备做点吃的,有人跑来报信:日本人进村了。爷爷拉起父亲一路逃去。日本人一摸灶台的热度,说追。出门问一老妇看见薛四没有,老妇朝相反的方向一指,他们催马追了过去。
解放后“镇反”时,在县公安局工作的父亲接待了两位东北来外调的同行,说你县赵各庄炮楼的伪军大队长王树森潜逃我处,被判死刑后供述自己掩护抗属立过功劳。父亲说正巧这就是我家的事。于是依据程序刀下留人。这时,一直萦怀难释的往事又涌上父亲心头——伪保长临刑前承认那年给日本人送信的是他,但说忘了村上是谁告秘给他的。父亲以为这是家事,没好再审问下去。
那一两代人,不管是头顶着荣誉的,还是背负着罪恶的,都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但父亲对公安工作和一身警服的挚爱还是深深感动着我们。那年女儿天羽上大学读了法医专业,第一个赞同的是她的爷爷,理由有两个,一是学法医可以当警察,二是在他的公安同行中,法医很受尊重。
去年冬,天羽被招录去宁波如愿当了一名警察,春节值班也没有回来。前天夫人说和女儿视频了,我问她穿警服了吗?说光顾流泪没注意。
我很想看看女儿穿警服的样子。也想她穿起警服,带她到爷爷的墓前,让爷爷看着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