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都市报以整版篇幅缅怀“730”英雄群体
9月30日为中国烈士纪念日。首个纪念日当天,《燕赵都市报》10版整版以“缉毒群体:10年,他们活在记忆里”为题缅怀我省公安“730”英雄群体。全文如下:
燕赵都市报记者 白云
有三个家庭,在10年前的7月30日,随着缉毒直升机轰然坠地而碎裂。孩子失去了父亲,妻子失去了丈夫,老人失去了儿子,全省缉毒工作失去了三位专家型人才。
就在两个月前,张家口举行了一个纪念仪式。10年了,烈士当年留下的子女已经成年,缉毒航拍早被无人机和遥感卫星取代,但没有人忘记烈士们的离去。
张云涛,生前系河北省公安厅刑侦局禁毒处禁毒科科长;王世平,生前系张家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刘鸿飞,生前系张家口缉毒大队大队长。
2004年7月30日8时左右,三人搭乘同一架直升机在丰宁上空航拍毒品种植时,撞击到高压线不幸遇难。
本报记者再次走近张家口禁毒支队,当年的老同事王新问清记者的来意,沉默片刻后眼睛湿了:国家没有忘记我们的战友,这让活着的缉毒人倍感温暖。
飞得再低些,拍得更准些
“直升机的门拆了,装的是一扇铁栏杆,飞机升空后气流大得头皮都要掀掉了,你知道我们怎么工作吗?就靠眼,睁大眼往下看,发现有问题就用相机拍,用GPS定位,发给地面的同事,再根据这个位置去铲除种植的毒品。”10年了,王新想起直升机上的工作,还是感慨万分,当年,他是刘鸿飞的副手,缉毒大队的副大队长。
2004年7月28日,他和刘鸿飞等人去承德协商飞行事宜返回张家口,29日大雨,航拍停了一天,傍晚他去大队的办公室,刘鸿飞和张云涛正站在一张摊开的地图前用笔画着,商量着第二天的安排。
一眼决绝。
张承两地山并不高,但山头林立,直升机要在山头之间穿越,飞得太高就看不清,飞行员在不断地拉低飞机的同时还要避开山头,急速地上升下降。王新说,上过直升机的人,没有一个没吐过。
出事的这天,直升机就在张承交界的丰宁上空,撞到了高压电线上,机毁人亡。这一趟飞机上,有张云涛、王世平、刘鸿飞三名民警,还有驾机的两名部队战士,无一生还。“1999年5月,张家口成立了缉毒大队,2003年开始,动用直升机对山区种植罂粟区域航拍,之前飞了十几次,7月30日这天是早晨5点多起飞的,8点多我接到丰宁同学的电话,问我张家口是不是有缉毒飞机上天了,我说是,我同学说坏了,我们这边接到报警,有一个写着缉毒字样的飞机掉下来了。”王新和刘鸿飞、王世平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个巨大的变故,让他调离禁毒支队后,多年不敢回到队里看看。“这是我近几年,第一次到禁毒这边来,不敢来。看到这些房子就想起他们俩,你看最前面那排平房,当年就是刘鸿飞的办公室兼宿舍。”王新组织了今年的10周年祭奠活动,“烈士日应该有,这让活着的人没有寒了心,让九泉下的兄弟们知道,国家没有忘了他们。”
“老王,儿子成家了”
王世平如果在世,今年54岁。被终止的这10年里,他会在工作的日子,抓嫌犯蹲坑搞审讯,在休息的日子里,咂两口本地的老酒,拉着心爱的二胡,坐等儿子大婚后的下一代出生。
可是他走了。
10年了,刘喜梅提起老伴王世平,还需要轻拍着她的手背来平复情绪。当年,王家住在60平方米的旧房子里,每天王世平下楼步行到刑警队,刘喜梅都从3楼的窗户和他摇手,王世平回头冲她笑笑,混入人群。
当年的7月30日,刘喜梅在医院照顾病重的父亲。噩耗传来,刘喜梅一个星期瘦了20斤。怕父亲住院听到医护人员的议论,老人被提前转移回家。
从这天起,王世平就被“安排”在各地出差办案子,拖过一段时间后,又被“安排”借调到香港工作,期间,刘喜梅和儿子特意到香港旅游,跟老人说全家团聚。
谎言持续到3年后,父母先后去世,却始终不知,女婿已经先他们而去。“太累了,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我撑不住的时候,就想想孩子,他爸走了,就剩一个妈,要把孩子带好呀。”缺了一大块的家,只剩母子俩。今年8月,儿子结婚,刘喜梅在婚礼上对着嘉宾说,“老王,你看着,咱儿子成家了,你放心吧。”
王世平生前多才多艺,会书法、拉二胡,吹萨克斯,一米八多的大个,爱说爱笑的一个人。“出事前,老王去抓人,坏人在屋子里,他冲在前头去踹门,当时脚就伤了。他哪有工夫去看,拖来拖去严重了,医生给他抽出了几十毫升的脓,说感染了,要锯脚。他这才去医院看。保守治疗了一年多才能走路,可拄着拐的时候就回刑警队了。”刘喜梅说,这伤一直带着,直到王世平遇难。
“爸爸,你的工作我在继续”
刘鸿飞如果活着,今年57岁。
或许,忙碌让他还在办公室跻身,不变的就是案子一个叠上一个,坏人抓了一拨儿又一拨儿。
刘丹的童年记忆有两个,爸爸总是在加班,盼着爸爸回家;妈妈总是在抱怨,回家父母吵架。
这是刑警家庭的常态:上一个案子,动不动就几个月的忙,就算在张家口市区办案子,也未必就能回趟家。
眼里只有工作的刘鸿飞,对家庭的大撒把,导致家庭内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了妻子的肩上。刘丹不到一岁,就“寄存”在街道办托儿所,母亲上夜班,爸爸在办案,常一个星期没人接没人看。
刘丹读小学时,家里住平房。冬天,买了一车的蜂窝煤,卖煤的人卸到了门口便道就走了,妈妈给刘鸿飞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天黑了怕有人偷,电话里刘鸿飞就说了一句话,“有案子,再说”。气的妈妈一个人挂着眼泪搬了大半个晚上。
琐碎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成了压垮一个女人的利器,1999年,刘鸿飞离婚,拿了几件衣服搬到了缉毒大队,办公室的木板床就是他的家。
省公安厅在三位民警去世后,制作了一本画册,张、王二人的家庭都有孩子或者爱人相伴,只有刘鸿飞独自一人,看起来颇为沧桑。
王新回忆,离婚到去世前,刘鸿飞的生活更纯粹了,除了案子就没别的事儿。这个不爱说话的男人,蹲坑抓人都亲自上,缉毒大队连看门的都省了。
刘丹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后,在有女嫌疑人的抓捕中,也会跟着上案子,没黑没夜的时候,她突然想明白了当年爸爸的无奈。
22岁时,刘鸿飞和同事到山里抓赌,多名涉赌人员四散逃走,刘鸿飞紧盯着一人不放,追到半路,山里架设的高压电网突然合闸,刘丹听爸爸的老同事描述,刘鸿飞所在的方向,瞬间腾起了一个火球,照亮了山里的草。
在经历了差点截肢等多重危险后,刘鸿飞的双腿自此留下了被高压电击穿的多个伤疤。两次和高压线遭遇,但是好运并没有一直伴随着他。
刘鸿飞去世后,王新在筹备其葬礼时发现,清贫又没有家的缉毒队长,连个灵位都没地方放。
“爸爸,我要去公安大学”
张云涛是当年牺牲的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37岁的禁毒科长,风华正茂。纪念画册中,一张葬礼图片上,张云涛9岁儿子抱着爸爸的遗像,在擦着眼泪的人群中,小小的脸孔渐露坚强。这是三位烈士子女中最小的一个。
今年,这个小男孩参加了高考,他本可以去一所地方院校报道,他拒绝了。他要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要和爸爸一样做警察。为了这个梦想,他如今正在一所高中复读。
为不影响孩子学习,采访没有进行。我们也无法获知,一个9岁孩子,在缺少父亲的10年里,在他磕破了胳膊的时候,在他拿回了奖状的时候,没有一个铁一样坚硬、毛毯一样温暖的父亲拥抱他鼓励他,如何坚韧地长大?
记者手记
结痂10年的疤再撕开,这样的采访让人不忍开口。更不忍的是,在掀开后更发现,逝者的亲人,伤口从未愈合。
没有一种失去,比生命更为不可逆。也没有一种得到,比烈士的标志更为痛至灵魂。
我们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祭奠烈士的英魂,只为在这黑白两色的悲怆中,唤醒更多的人勇敢地前进。
资料
罂粟是制造海洛因的原料,也就是俗称的鸦片、大烟。张承两地山区,海拔和气候较适合罂粟的生长。
2000年始,罂粟种植在当地开始蔓延,2002年渐成气候,也是在这一年,省公安厅动用军用直升机,在低飞过程中,拍摄并定位成片种植的罂粟位置,再通知地面民警人工手动铲除。
罂粟花期在3-11月,也只有在这个阶段,借助低飞的直升机才能看到成片的罂粟花,而在其他月份,罂粟和山草融为一体,不能分辨。
2004年后,无人机和卫星遥感开始推广,人工拍摄定位退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