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政治“隐语”:讽谏、避讳与文字狱

05.10.2014  13:26

    讳,形声字,从言,韦声。本义违言,不说,避忌。有顾忌而躲开某些事或不说某些话。

    你最好不要想;如果你想,就不要说出来;如果你说,就不要写下来;如果你写,就不要公开发表;如果你公开发表,就不要奇怪你将会遭遇什么。——苏联谚语

    在中国古代礼法中,尊者、长辈的名是不能直呼的,由此产生了一种今天看来既有趣又严酷的规矩——避讳。有的避讳是被动的,如皇帝名字;有的却是民间主动创造的“避讳”,特别是那种朝廷不许说,百姓们又很想说的人或事。

    在国家政治生活与民间对接的桥梁中,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隐喻、隐语是构成这个国家语言系统的重要部分,它指代性时而模糊,时而明确,或幽默,或刻薄,或严酷,充分反映了升斗小民对政治的看法,以及政治对他们的影响与限制。

    在中国,避讳是逃不开的概念。

     政治隐语是被恐惧和愤怒逼出来的无可奈何的“艺术

    手在甲骨上雕刻和在帛纸上书写的感觉肯定不一样,前者只能一刀一刀费力刻画,后者却可以运笔如飞,书写自如。但甲骨文和纸上文字最大的区别却并非省力或费力,亦非字形,而是内容——前者秉笔直书,直言不讳;后者却时时曲笔讳饰,遮遮掩掩。所谓笔不由心,口是心非。

    也许恰恰是因为甲骨刻画费力,所以上古先人才懒于制造出各式各样的禁忌避讳来隐藏自己的意图。所谓“夏之政忠”,翻看记载上古王臣言论的《尚书》就会发现,不仅君主的名字可以叫来叫去,不必避讳,就连恐吓威胁也是赤裸裸不加修饰的:“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如果不听话,不仅杀了你,还要灭你全家。

    甲骨文中大都是直截了当的简单对答,在一则最典型的甲骨文中,商王很直白地问臣下:不好,有祸患,到五月丁酉日,西边将有灾祸。(“有祟,其有来艰。乞至五日丁酉,允有来艰自西。”)臣下也很直白地告诉君上,确实有土方、工方两个方国对东西边境发起进攻。(“土方正于我东鄙,灾二邑;工方亦侵我西鄙田。”)君臣之间并不懂得什么是委婉,什么是报喜不报忧。

    但也恰恰在这个时代,历史上第一句“政治隐语”被制造出来。那就是民众对夏朝末年暴君桀的那句耳熟能详的诅咒:“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决心和太阳同归于尽。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表现出民众对自己领导者的极度憎恶了。但这句话最巧妙的地方是,它不仅恰当地使用了比喻,将人间的主宰君主比作天空的主宰太阳,更是一语双关,因为在上古时,“”与“”的发音是相似的。只要别有用心的人把舌头稍微拐一拐,“时日曷丧”就变成“时帝曷丧”。

    为何人们一定要采取这种隐语的方式去诅咒君主,却不像以前一样直言不讳地批评君主的过失?原因只有一个,直言进谏付出的代价只有死亡,所以人们只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小心地包裹起来,用隐晦的语言将其道出——政治隐语是被恐惧和愤怒逼出来的无可奈何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