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企业成本之痛与降本之路

　　给企业降成本是近期的一大热门话题。为了让企业轻装上阵，提高竞争力，国家连续两年实行大规模减税降费，推出了降网费、电费、物流成本等强力措施。而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相当多的企业也在通过自身的努力，甚至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来实现降本增效。

　　一段时间以来，记者走访了小企业、国企巨头、高新技术“大腕”等多类企业，近距离观察了其成本之痛与降本之路。

　　传统行业小企业的烦恼

　　刚走下高铁的丁宇（化名）裹了裹羽绒服，北京的寒冬再加上灰蒙蒙的雾霾，实在不讨喜，但是他不得不在春节前再来一趟，讨回去年还未收回的一单业务尾款。

　　丁宇是河北省廊坊市一家小印刷厂的厂长，“90后”的他承接了父辈留下来的传统产业。“要说印刷业，去年谁都不好过。”丁宇毫不掩饰对曾经供养他生活和学业的行业的失望。

　　“对我们传统印刷业来讲，对人力成本和原材料成本最为敏感。我们厂子里现在有40多个岗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人。去年，我们的人工成本大概上升了20%。而且，因为抑制环境污染，南方的造纸厂严重减产，与我们合作的山东和浙江的供应商也是纷纷提价，常用的铜版纸价格提高了20%左右，纸盒的价格已经提高了近一半。传统印刷业所需的这些耗材在去年几乎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提价。”

　　为了降低成本，丁宇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我们也在尽可能地降低经营费用，比如加强财务管理、无纸化办公等，但这是杯水车薪。”

　　一面是不断攀升的成本，一面是低端传统行业愈发激烈的竞争，两面夹击让丁宇“相当头疼”。“成本降不下来，产品价格还不得不下调。据我所知，在廊坊注册的印刷厂就有4000多家，再加上互联网带来了其他地区印刷厂的竞争，产品价格空间被严重挤压。”

　　对于这类传统的印刷业，环境约束带来的不仅是成本节节攀升，还有经营停滞的困境。丁宇对记者说：“去年有几个雾霾比较重的月份，我们本地的印刷厂都被要求停止生产，环保局、居委会挨家挨户地查，为了防止少数夜里偷着开工的，我们村晚上10点多还有稽查人员巡逻。一些熟悉的客户会直接问‘能不能印’。”

　　丁宇的父亲给他留下的3000多平方米厂房，此刻变成了他的一大优势。随着京津冀一体化的推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房价上涨。“廊坊的房屋均价在2016年初是7000元/平方米，到了2016年底就涨到12000元/平方米，租房成本也上升得很快。”丁宇表示。

　　对于丁宇面临的成本之痛，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天则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冯兴元表示：“从经济规律的角度来讲，成本上升是必然趋势。以劳动力成本上升为例，目前东部城市雇工缺口越来越大，有一部分原因是城乡差距逐渐缩小，且农村针对农民的政策更加优渥，低收入人群更多的是选择回乡工作，这是进步。而从理论来讲，新增工人工资水平也决定了现有工人工资水平，劳动力成本上升再自然不过。”

　　行业巨子也过“苦日子”

　　不止小企业在挣扎求生，行业巨子在也过着“苦日子”。

　　官方数据显示，2016中国联通营业收入和利润较2015年均有所下降，从中国联通2016年整体财务数据来看，2016整体营业收入较去年下降了0.9%，而2016年净利润同比下降了98.8%，主要是由于成本费用较去年同期有明显上升。

　　实际上，目前国内三大运营商的成本费用均有所增加。中国联通网络通信集团有限公司企业发展部总经理韦秀长告诉记者：“在‘销售费用压降’的政策影响下，三大运营商的销售费用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整体成本费用的增加集中在营业成本的增加，一方面受铁塔使用费增加影响；另一方面随着网络规模扩大，能源、物业租金等成本投入随之加大。”

　　而中国联通2016年9月公布的产业互联网规划提出，要基于SDN/NFV技术，基于中国联通原有承载A网（即大客户IP承载网），构建全新的网络基础设施。按照规划，2016年底完成40个城市改造，2017年完成全网改造。2017年，中国联通的成本费用势必会进一步加大。

　　“在成本上升的情况下，如何做到有效地控制成本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韦秀长认为，公司需要提高劳动生产率，控制用工总量，减少社会化用工，不断提升人员使用效能。从行业劳动生产率的对标情况看，联通公司整体劳动生产率偏低，用工总量相对偏大，而目前北京市职工月工资水平已至8000元左右。面临人力成本的上升，企业除了采用裁员的方式控制成本外，更应该提升员工素质，使员工能为企业带来更多的效益，弥补成本的增加。

　　针对原材料成本的上升，减少库存、增强原材料流动性是降低成本的必由之路。韦秀长建议：“企业可以实行供应链成本管理或改变采购方式减少库存积压，通过降低其他环节的成本费用来弥补原材料价格上涨造成的成本压力。”

　　高新制造业“从粗到细”

　　距离中国联通大厦26公里的大唐电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第三代移动通信TD-SCDMA国际标准的提出者、核心知识产权的拥有者、产业化的重要推动者，但是这个拥有国际一流技术水平的业界领导者也正面临很大的挑战。大唐电信财务总监薛贵表示：“我们的产品同样因为汇率变化和市场充分竞争承受着较大压力。”

　　而提到成本这个话题，薛贵告诉记者：“相比人员成本，去年的物流成本提速更加明显。实际上，高新技术人才的人力成本上升可以称为‘稳定增长’，并没有超预期。但是由于初级劳动力成本提高加之过桥过路费等各类费用的上升，我们的物流成本在去年提高了将近10%。”

　　不仅如此，2016年国家取消了多项对于高新技术企业的补贴项目，转而以产业基金形式参与到股权投资中来，资金数额有所减少，门槛却有所提高，不少企业都开始无缘政策红利。在资金成本上，这些企业的优势也在逐渐消失。

　　为了应对恶化的市场环境和成本变化，除了严控财务费用、调整境内外债务结构、拓展多元化境内外销售渠道等传统手段，大唐电信2016年陆续剥离那些与主业相关度低且收益低的子公司，将毛利润较低的公司股权进行转让。“2017年的资产负债表上的数据将因此有所好转。”薛贵预计。

　　高新技术企业研发成本往往是成本里较为凸显的部分。拥有多项尖端技术的大唐电信尤为关注研发部分，其研发成本可以占到总成本的10%。薛贵表示：“我们从2015年就开始探索改革研发部分，让研发部门的思维方式从以前的技术导向向市场需求导向转换，围绕公司战略进行科技研发和对现有产品的调整，在立项环节就进行压缩，对存量项目进行评估。2016年刚开始，公司首次尝试研发部门与财务部门协调推进，由财务部门为所有研发项目的投入和产出进行事先测算，并制定考核标准，对于项目运营进行持续跟踪，做到技术、财务、市场的精细化对接。计划到2017年完成公司内部研发体系的建设。”

　　生产要素价格出现拐点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7年PPI（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数据显示，1月份PPI同比涨幅为6.9%，1月份PPIRM（工业企业原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指数）同比上升8.4%，涨幅比上个月上升2.1个百分点。这已经是工业生产者购进端价格同比涨幅第3个月高于出厂产品价格同比涨幅了，而且从数据上看，3个月的高出幅度分别为0.2%、0.8%、1.5%，呈逐渐扩大趋势。而且9大类工业生产者购进价格全部上涨，其中黑色金属材料类、有色金属材料类、燃料动力类价格同比涨幅较大，分别为18.9%、15.8%、14.7%。

　　韦秀长认为，从宏观面来看，我国正进入一个生产要素成本周期性上升的阶段，成本上升的压力趋于加大。我国经济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多种生产要素价格走势都出现了拐点。价格的提升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土地价格大幅上升，能源、资源包括水资源价格也在大幅上升。

　　同时，我国经济国际化程度日益提高，全球初级产品价格的波动对我国的影响越来越大。随着中国、印度还有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工业化和经济发展速度的加快，对全球初级产品的需求量不断上升，导致初级产品进入一个成本上升的周期。在我国对外开放度已经较高、初级产品对外依赖性加大的背景下，全球初级产品价格的上升必然导致国内初级产品价格的上升，从而推动企业成本不断上升。

　　顺势而为解难题

　　在韦秀长看来，“有时顺势而为，恰恰解了当下难题。”

　　自2014年电信行业实施营改增以来，中国联通通过建立税务信息系统，内嵌供应商资质管理、多层级审核等措施，强化进项发票管理，2016年集团整体获票率提升明显。完善企业所得税征收制度，扩大企业所得税中研发经费加计扣除。而且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对于推行电子发票的要求，公司自2016年4月起试点推行电子发票。截至2016年12月底，累计开具电子发票约1679万张，2016年1—11月，集团发票印制费同比减少3260万元，同比下降74%。

　　2016年，中国联通在行政综合线成本、综合融资成本以及税务成本上都做到了有效控制，甚至较上年有所减少。截至11月，公司行政综合线成本累计发生61.3亿元，较上年同期减少0.4亿元，同比下降0.6%；五项主要行政经费合计较上年增长3.3%，增长主要集中在差旅支出，会议、招待及办公在2015年已经下降的基础上持续压降；2016年整体综合融资成本为3.8%，较2015年下降2%。

　　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的资本支出依然是相当沉重的包袱。韦秀长表示：“我们正在致力于充分发挥省公司主观能动性，全力提升共享比例，降低维护单价，控制铁塔成本的过快增长，推动铁塔单站租赁费、维护费下降5%—10%。”

　　而从顶层角度来讲，强强联合是个不错的选择。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正在努力实现战略合作，首先就是推进网络共建共享，加快网络覆盖。合作将使双方快速增加网络容量，提升网络质量，降低投资成本，这有利于提速降费，让利于民。同时，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已做出部署，中国将在2020年实现5G商用，双方的合作也有利于规避4G至5G升级换代的风险，实现国有资本保值增值。

　　如何消解成本之痛

　　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国际黑天鹅事件频发，2016年留下的伏笔让2017年更加充满不确定性。

　　有数据显示，中国联通2016年通信业务收入为2399.81亿元，同比上涨2.4%；数据通信收入和增值业务收入分别实现了11.9%和1.4%的增长。而2017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提到全面取消国内长途和漫游费。工业和信息化部副部长陈肇雄在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答记者问时表示，拟于10月1日起正式在全国范围取消手机国内长途和漫游费。

　　中国联通董事长及首席执行官王晓初表示，预计取消后将会对集团每季收入影响15.8亿元，但由于消费者使用率上升，因此难以计算对盈利的实际影响。

　　薛贵则对记者说：“2017年，公司还是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精打细算，以预算和战略方向优先，更大力度地削减非核心业务。”

　　而丁宇的2017年，却并没有因为传统印刷业的没落而踌躇。“去年年中，我跟几个朋友合伙又开了一家公司，主要是给中小企业做宣传、培训、招聘等工作，相当于企业外包的市场部。正好可以对接我的印刷业务，不仅为客户带来了更方便实惠的服务，提高了新公司的竞争力，同时也能解决印刷厂订单每况愈下的状况。经营这几个月，也有模有样了。”(刘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