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失联副市长潜逃经过:长沙900元租50平房子
(原标题:失联副市长的60天)
湖南长沙,沿着凌霄路穿过马王堆陶瓷城,再往南,有一条小巷。巷子西侧有一栋6层楼房,一楼临街的房屋全部租出去,“鱼龙混杂,治安较差”。
10月6日下午,几位不寻常的访客找到房东张女士,让她协助打开D6栋1单元5楼一处租房的房门,并亮明身份,他们是便衣警察。
“便衣”在楼梯间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引来居民围观。做石材生意的、租在D6栋已三四年的周兰琴正经打量起这间不起眼的屋子。
门锁锈迹斑驳,门口摆着一款砖,门上的“福”字几乎被贴满的牛皮癣小广告盖住。一室一厅的房型,约40平方米。进门便是客厅,却摆着一张床,旁边一架立式电扇,地上到处堆满衣物,一只粉红色拉杆箱躺倒在地。靠北边是狭窄的厨房和不到一平方米的卫生间,餐桌上还有一双筷子,以及饭勺、汤勺和两个菜碟,一个塑料袋里还有没吃过的饼干和猕猴桃。厨房里,液化气灶上的锅里还残留着几根面条。
“整个抓捕过程约持续了40分钟。”据周兰琴描述,被捕的房客身穿白色格子睡衣,脚穿黑色布鞋,看样子刚睡醒,两只手用鞋带绑在一起,“从楼梯间出来时,一瘸一拐,被两名便衣搀扶着押上轿车”。
这个不起眼的住户正是失踪多日的洛阳市副市长郭宜品。7月底,郭宜品带母看病,随后失联。两个多月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到味,提前跑了
郭宜品的办公室在洛阳市党政大楼2001室。副市长们大多在该楼20楼办公。郭宜品是排名末位的副市长,办公室却是20楼的1号房。
2014年8月初,一个惊人消息在大楼里传开,“郭宜品不见了!”据同僚透露,郭宜品于今年4月调任洛阳市副市长,至今不到半年。
“他还没进入状态,处于熟悉人的阶段。”当地一位副市长透露。
郭宜品失踪的具体日期,至今未有官方定论。洛阳市安监局官网的消息显示,郭宜品最后一次露面是7月31日,他陪同河南省政府安委会第三督导组在洛阳检查汛期安全生产工作。
有媒体报道,“7月底,郭宜品向市长李柳身请假两天,说要带病重的母亲去北京治病。假期结束后,郭宜品没有上班。有官员拨打他的电话号码询问其母病情,才发现郭已经失踪”。
郭宜品“失联”之后,官方成立了“8·5专案指挥部”开始寻人。
当地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后,一直没有公开的官方信息。直至9月中旬,当地官方才证实郭宜品失联。9月13日郑州检方签发拘留证。9月15日,河南公安部门内部发布追逃信息,确认郭宜品为在逃人员。
根据河南官方发布的立案信息,郭宜品失踪的直接原因是“畏罪潜逃”。2012年5月,伊川县立奇置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张金元为了感谢时任伊川县委书记的郭宜品在公司投资的伊川县政府办公楼和住宅小区项目上的关照,向郭宜品行贿500万元。
不过,也有报道称,郭宜品涉嫌的金额肯定不止500万元,向他行贿的也不止张金元一个。有官员称:“省纪委还没查他,但可能他闻到了什么味,提前跑了”。
与郭宜品一起失联的,还有张振强和俞国强两名房地产商。三人原定前往海南开发房地产,后因“关系不到位”,计划搁浅,只能在长沙先委屈一阵子,伺机出境。
怎么走,搞个车来接
8月初,郭宜品拉着一个拖箱,只身南下到长沙马王堆。8月10日晚,他看中了汽配城C区某单元楼4楼的一间房,给房东肖女士打电话,“你们地方在哪里?”
肖女士告诉他地址。
“你坐个摩的过来。”
几分钟后,肖女士和“房客”见了面。在肖女士看来,“房客”相貌普通,穿一条5分短裤,声音颇大,“我是来看房的”。
这是一套50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相当简陋。郭宜品没嫌弃,开始与肖女士谈房租。
“每月950元。”
“800元如何?”
肖女士不同意,这时,其他房客来电,说要看房子。郭宜品赶紧以900元的价格把房间订下来。
签合同时,郭宜品向肖女士出示了身份证件,“胡庆军,1962年出生”。郭宜品还告诉肖女士,自己做物流生意,房子估计要租一年,先交3个月房租。当得知屋里的电视不能用时,郭宜品要求肖女士开通有线电视,“要看新闻”。
不过,3天后,郭宜品又找到肖女士退房。“他说物流公司另一股东来接他,他要到另一城市去打理生意。”肖女士说。
郭宜品没有去另一个城市,而是联系上陶瓷城一处房屋的房东张女士。两人很快见面。张女士眼中的郭宜品“穿一条短裤和一件汗衫,一米七左右,有点胖”。这次,郭宜品换个租房理由,“给孩子陪读,需要租个一室一厅,可以做饭的房子”。
张女士称,郭宜品看过房后,没有立即决定,而是咨询了多家房东,记录每户的位置和价格。最终,他还是敲定了张女士的房子,以800元一月成交,租期一年起。
办理租房手续时,张女士向他询问个人情况。郭宜品说自己是河南人。付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后,郭宜品终于在长沙“安定”下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Are You Happy?”(你快乐吗)
在郭宜品的租屋房门上,贴着这样的一张字条,也许是前任房客留下的,但对于当下的郭宜品,这样的问题显得很刺目。
在这间屋子里,郭宜品独自度过52岁生日,这个生日肯定是不快乐的。
从郭的官方简历看,郭宜品从1981年担任洛宁县赵村乡团委干部起,仕途一直顺利。即使在他担任伊川县委书记期间,伊川曾发生两次矿难,数名官员落马,郭宜品的仕途却未受影响,运气不一般。
性格方面,曾在伊川县当过副县长的官员称,郭宜品“喜欢搞面子工程,胆子大”。洛宁公务员张先生则称,当官改变了郭的性格,他“变得骄傲了”。
从光鲜亮丽的官场跌入市井藏身,郭宜品的行动有了很大转变。在陶瓷城的两个月里,他不仅沾染“人间烟火”,而且处处低调,几乎要变成“隐形人”。
房东张女士称,除了初次见面,她还找过他一次,那次郭正在厨房做饭。
住在郭宜品对面的两个潮州小伙搬来的时间晚些。他们每天傍晚五六点回家,只听到郭宜品房间里传出很大的电视机声音,灯也开着,但是从没见过房门背后的住户长什么样子。其中一个小伙偶尔看见对门半掩,出于好奇探头张望,谁知刚走近,门就关上了。
邻居李先生对郭宜品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听到郭的屋内从早到晚都开着电视,反复播放新闻节目。
另一位邻居张先生倒是见过几次郭宜品。他觉得,郭的穿着气质“不一样”,还以为是“谁家的亲戚”。
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妈也见过他一次。她在给做环卫工的亲戚代班的一个晚上,看到郭宜品提着一个塑料袋,往地上扔了一个白色的纸团。大妈忍不住上前呵斥:“怎么这样不讲究。”郭看她一眼,立刻走了。
分两路,一路去长沙
当郭宜品在长沙安顿下来时,河南警方已开始行动。9月13日,郑州市检察院以郭涉嫌受贿500万立案并签发拘留证。两天后,河南警方发出内部追逃令,搜捕郭宜品。
当地警方发布的《“8·5”专案排查提纲》(下称“提纲”)显示,指挥部部署了大量警力,“对所有房屋、院舍、废弃厂房、窑洞等能藏身的地方进行排查;对所有居民和暂住人员进行排查,做到村不漏户、户不漏人、逐人排查;详细询问排查对象是否认识上述三人。”《提纲》中显示的日期是9月13日。
当天,警察就来到了郭宜品任过县委书记的伊川县鸦岭乡。根据网友拍摄的现场照片,多辆标有“特警”字样的警车停靠在路边。警察手持郭、俞、张三人的照片和排查提纲,挨家挨户搜查。
而9月11日,警方已经盘查了郭宜品位于洛阳市支建路的房子。郭家的一名邻居看到,在小雨中,警察“开门进屋查了半天”。
除了追捕郭宜品,警方还要应对外界漫天飞舞的谣言。有媒体报道,洛阳警方悬赏500元追逃郭宜品,洛阳警方对该则消息选择了不回应。对于追捕细节,洛阳公安也惜字如金。一位媒体记者事后表示,一次聚会上,有洛阳警察向他透露追捕的细节:分两路,一路去长沙。因为害怕提前曝光惊动郭宜品,这则消息直到郭被抓后才被曝出。
面对外界猜测,洛阳市政府同样采取“沉默是金”的策略。比如,有媒体报道郭宜品带着妻子一起失联,又称郭的孩子早在国外。这两则消息后来均被证实为假。
洛阳市委一名官员称,针对谣言,他们请示过上级部门,得到的指示是“不回应”。
洛阳市政府沉默的态度,激发了外界诸多不满。《晶报》于9月19日发表评论,称“官员失联事件一出,官方暗暗找,有时还不免如跳墙般急迫,但总归是瞒住民众……既像是对干部格外负责,又像是羞于官员跑路的丑闻。”
《南方周末》的措辞则柔和一些。9月25日的报道中,称处置失联事件成为“考验洛阳官员政治智慧的一道难题”,但在文章的醒目位置,仍不忘强调“50天过去了……郭宜品还没找到”。
11天后,这一疑问有了答案。目前,郭宜品已被移交郑州市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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