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羽叫做唐山的凤凰（组诗）

□徐国强

一

我们都是从那条涅槃之路上而来，

身上披着火焰绚丽的光彩。

你说，这是光荣的色调；

我说，这是阳光在岁月中显影，

慢慢积淀；是心灵的花儿

在生命中盛开，四季不衰，经久不败。

二

眼泪和汗水，人自身所有，

是我们可以任意挥洒的全部。

不能只流泪，

也不能只流汗，

一滴泪、一滴汗混合起来，

人生，就拥有了一个大海！

一滴泪认出一滴汗憨实的样子，

一座城，就破涕为笑了；一滴汗

许诺一滴泪去完成一桩心事，

一座城的愿望就开始饱满，沉重就生出欢快。

既有泪又有汗，

我们就什么都不缺了。

苦就有了甜，甜就有了滋味；

顺便也就有了疗伤的办法，也就

可以安抚曾经将蓝天压住的那场掩埋。

一块沾着泪水的砖头，

一座汗水铸成的丰碑，

一幅眼泪和热汗调和出的图画，

加上幸存和后来的我们，依次排开

就是震后的时间顺序，就是所有故事的梗概。

三

我为你打开一块煤的璀璨，我为你

打开一朵花的娇艳，我为你打开一个地名

包裹的寓意，我为你打开

一滴海水浓缩的浩瀚……

接受了善意的差遣，我来开启

这个英雄之家大门关不住的灿烂。

从一个细节到另一个细节，从一个领域

到另一个领域，我看清了美好，我见证了壮观。

撩开绚丽的烟花，我大步往回走；

迎着40年的光环，我返身进入到

一种叙述的句号里面：我看到了唐山心，

一颗公而忘私的心，

一颗患难与共的心，

一颗不屈不挠的心，

一颗大爱之心，

这颗心就跳动在抗震纪念碑那块匾额的后面，

带动着一座城，以第二次生命活着，

英勇顽强，

无愧无悔，

顶天立地，

供日月轮番品鉴。

四

沏上一壶茶，让我听你讲

那些过去的事情；那些过去的事情

都在你的生命里长着呢，摘下来，让我品尝

日子的滋味，你真的舍得？你疼也不疼？

我们是邻居呢，我熟悉你所说的情景，

风风雨雨，都在我们的记忆里藏着呢，

含辛茹苦，慷慨悲歌，

都在我们心窗的后面，灯火暖暖，人影晃动……

如今，你将这些一齐向我敞开，

让我看见消失的闪电重新回到云层，

让我看见秋风中的落叶

又在这个春天的枝头颤动；

让我看见40年前你泪水中的再生，

让我看见眼前你一头花白的头发

还黢黑着，正在一片废墟上顺着风向飘动…….

还让我看见了那个凌晨的惨亮，又让我

听到了那场淫雨伤神的低鸣，让我看见并听到了

大地裂缝凶残的脸和说出的狠话，让我见识并领教了

倒塌房屋的焦子顶，无辜又无情，死死的沉重……

让我看见更多的，还是包扎伤口的爱，

让我听到更多的，还是幸存者间哽咽的鼓励与叮咛，

让我看见并听到更多的，还是你眼里

太阳的影子和光线传输的语言，

让我见识并领教更多的，

是

一口志气在，

一个家在，

一座城就会拥有新的完整。

还是喝酒比较带劲，来，我敬你们大家。

你们不负生养你们的土地，不负亲人的在天之灵。

这酒，是唐山40年陈酿啊，

滦水所酿，洞藏于燕山，

黑暗与光明勾兑得当，

朴厚烈爽，味美醇正。

五

山河大地，是为开天辟地

而倒下的盘古的形象；人首蛇身，是为应对

天塌地陷而炼石补天、抟土造人的女娲的形象；

凤凰，是浴火重生的唐山的形象；

我们，是从毁灭中站起来的一座城的形象。

盘古、女娲、凤凰、唐山、我们，

这样的并列，让我们觉得荣光；这样的排序，

让我们感到紧张：和伟大的神话站在一起，

是一场灾难分配给我们的角色；

与创世、复活的神力、美比肩，

我们羞愧难当。

我们知道，花朵是春天的形象，

血液是生命的形象；我们知道，

挺立的纪念碑是亡魂和生者

共同的形象；天上的太阳是东升和西沉

都能集中在一点、光明随着身体游移的形象；

我们知道，丰富的矿藏，是一块富饶土地的形象；

幸福的笑脸，

是血缘、家、爱情、事业

和生存地让人心里生美的形象。

盘古劈开的山河大地啊莽莽苍苍，

女娲拿捏的黄皮肤人群啊熙熙攘攘，

凤凰抖动羽毛的时刻啊滴水含辉，

震后40年风景如画的唐山城啊鸟语花香，

在这里，就在这个地方，

如果，有谁，能够肯定地说：

我曾经来过，看，这儿有存照一张；

你瞅，那一个，就是我，

边上，小小的，那个模糊的形象。

那么，神话和我们就会一起扭过脸来，

将你仔细打量，青睐你，小而大的形象。

六

心里生着一朵鲜花，寂寞就不会占据所有的位置

心里生着一朵鲜花，彻底的空缺就不会继续下去

心里生着一朵鲜花，乐趣和情调就活着

40年，迎春花的花期，桃树、梨树的花期

合欢树的花期，牡丹、月季的花期，连起来

该是怎样一条缤纷的道路啊

围在一起，该是多么巨大的一个花园啊

40年，唐山的绿

从这块土地的深处茂盛生出

仿佛是对宝贵煤炭前世的回访；40年，唐山的花

举着一个个失踪的名字绽放，从凄美到壮美

非要用根缝合一条断裂带，用朴素的绿和俏丽的花

对照身份和表达情绪。这些唐山绿和唐山花

是40个春天带给这个世界的40份厚礼

燕山上，苹果熟了，梨熟了，核桃熟了

熟了的苹果、熟了的梨与熟了的核桃一起晃着拳头

说：我们攥住了春天！我们攥住了春天

七

新唐山是一张彩照，

如此美，有些难料。

将40年岁月收进取景框，

将40年历程洗印出来，

将40年轨迹装裱在镜框里，

将40年变迁摆放到世人眼前——

唐山，亲爱的唐山，

我们展示你的外貌，也将你的内心映照。

快门的响动，是一声声感叹，

是一声声唏嘘，是一声声赞美——

凤凰的羽毛七彩，

涅槃的火焰七彩，

太阳的光芒七彩，

那么，我们就用七彩的照片

表现你这座城市七彩的荣耀：

高悬你灿烂的精神光谱；

推举你本真的生活风采；

彪炳你惊世的命运色调。

从凤凰羽毛

到涅槃火焰

再到太阳光芒，

唐山，在毁灭后

奋力赢取自己生命的亮丽；

如今，又以自身的出彩儿

印证传说，对照火焰，回赠太阳。

日月的镜头里，唐山大美；

日月的底片上，唐山悲壮；

日月的切换中，唐山安好。

八

身影贴在这块土地上久了，

就觉出与你的熟稔和亲密；

整日呼吸着你的氧、你的情愫、你的气息，

我就沾染上你的禀赋，

你的灵性、基因

就在我的身上传递。

唐山，亲爱的唐山，我是你730多万儿女中的一员；

唐山，亲爱的唐山，你却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关于祝福，关于寄语，

我将那些想说的话都藏在南湖的树叶下面了，

面对40年后的你，我只想与你对坐

默默对坐，因为咱俩之间，

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唐山，亲爱的唐山，

4万年生息的烟火

余温尚在；唐山，亲爱的唐山，

5000年智慧的花纹还在陶罐上葆有痕迹；

唐山，亲爱的唐山，3000年进步的车辙印

就在高速路下面铺垫着；唐山，亲爱的唐山，

一百多年前中国近代工业曙光仍闪亮在天际……

唐山，亲爱的唐山，

大地震至今也就40年，

当年一瞬：

天塌地陷，家毁人亡，遍地瓦砾；

这40年也是一瞬，

这一瞬：

重建家园，悲曲壮歌，惊神泣鬼，感天动地。

九

从唐山煤到唐山蓝，

从唐山蓝到唐山绿，

从唐山绿到唐山梦，亲爱的唐山，

我一路为你高声吟诵诗章；亲爱的唐山，

我一生都在推敲着缪斯的大门，

出来进去，步行或神游，

我一直都在为你，深情歌唱。

缪斯告诉我：唐山是诗歌的故乡；

缪斯还告诉我：唐山最多最壮最美的植物

是遍地栽种着

朴实无华的希望。

缪斯说，她欠唐山一首赞美诗；

缪斯还说，她已写出草稿，准备献给东方——

这块煤，

这滴海水，

这片称为冀东的叶子，

这羽叫做唐山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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